第64章 流沙干尸1
沙丘顶端的风如同鞭子，抽打在脸上生疼，二呆拉死手刹的金属摩擦声格外刺耳，他啐掉嘴里的沙子，骂骂咧咧地跳下车：“这破路，开下去非散架不可，而且看着沙谷前面全是流沙窝子，车进去必然彻底趴窝，咱后面只能腿儿着了”。
我紧随其后跳下车，脚下一软，半只靴子立刻陷进松软的黄沙里，深秋腾格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粗粝的沙粒，卷过这孤高的沙丘顶端，视野却无比开阔。
正前方那两座通体漆黑的双黑山，如同两座沙海路标，沉默地矗立在不足两公里外。
它们庞大的黑色基座深深扎入黄沙，嶙峋的岩石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幽冷死寂的光泽，且寸草不生。
两山之间那道狭窄的峡谷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里面涌动着比周围沙地颜色更深，隘口到处是活物般缓缓流淌的流沙带。
蓝玉儿站在风口，蓝色风衣下摆被狂风扯得笔直，她无视扑面而来的沙尘，妖冶的凤眼眯成一条缝，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前方地形，从我们脚下陡峭的沙坡，到那片危险莫测的流沙带，再到那仿佛流淌着黑暗的峡谷入口，最后落在那死气沉沉的黑山岩壁上。
“味道冲鼻子了，”她舔了舔被风沙吹得发干的嘴唇，声音在风里带着一丝奇异的穿透力，嘴角勾起那标志性的、危险又玩味的冷笑，“那股子让人作呕的、沉甸甸的梦魇味儿，错不了。”
云燕抱着那个已经死寂一片的金属箱从副驾下来，脸色凝重。
她迅速从车斗里翻出装备，几把折叠工兵铲，几个灌满清水的军用水壶，还有几捆结实的麻绳。她说道：“五哥，磁场彻底乱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指北针，那指针如同喝醉了酒般疯狂地原地打转，“指针失灵，皮管子雷达也成了哑巴，只能靠眼睛和感觉了，这峡谷看着就不善。”
“怕个球！”二呆从后斗抽出一把厚背开山刀，用刀背拍了拍靴子上的沙土，咧嘴一笑，露出被沙尘衬得格外白的牙齿，他撇嘴道：“不就是钻个黑山窟窿么？咱哥几个啥阵仗没见过？蓝姐都闻到味儿了，那老林指定跑不了，看我拿马干事给的刀跟他亮个青。”他麻利地把几个水壶和绳子分挂在自己身上，又抄起一把工兵铲插在腰间。
阿绣最后一个下车，她紧紧攥着我那件旧夹克的衣角，一双墨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双黑山峡谷的方向，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冷……怕……”她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羽毛，带着初生般的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恐惧的源头，似乎就藏在眼前那片幽暗里。
我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触感温润，我沉声道：“跟紧我，别怕。”我接过云燕递来的工兵铲和绳子，目光扫过众人：“都检查好装备，水、绳子、铲子，前面那片流沙是头一道坎，看着点脚下，互相照应着点，蓝姐，阿绣劳您多费心。”
蓝玉儿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她走到阿绣身边，看似随意地一站，却无形中将阿绣护在了她和我的中间。
卡车就停在沙丘上，轮子地下还垫了点从戈壁捡来的石块，防止溜车。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陡峭的沙丘，向那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流沙带逼近，沙地异常松软，每一步都陷下去很深，拔出来时带起簌簌的沙流，行走异常艰难。
越靠近峡谷入口，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硫磺、铁锈和若有若无陈旧血腥味的怪异气息就越发浓重，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沉甸甸的、令人作呕的滞涩感，不止嗅觉极佳的蓝玉儿，连我们都要能闻见。
“呸！这味儿……比咱牡丹江厂里那焦化炉子还冲。”二呆一边费力地拔着腿，一边抱怨，他试图用铲子探路，但松软的流沙瞬间就将铲头吞没大半。
蓝玉儿却微微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亮光，她摇头道：“不只是臭……这里面，还掺着梦的碎片味儿，又甜又腻，还带着腐烂的馊气。老林在里头指不定煮什么迷魂汤呢。”
大伙下了沙丘，向着那平缓的两山之间的沙地峡谷行进，刚踏入流沙带的边缘，我就感觉脚下猛地一沉，仿佛踩进了粘稠的泥沼，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裹住了脚踝。
二呆走在最前面探路，反应极快，低吼一声小心！同时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手中的工兵铲狠狠插入旁边的硬沙地借力，才险险稳住身形，他没被立刻拖下去，反手拉住了我，饶是如此，他半条小腿已经陷进了那缓缓蠕动的、颜色更深沉的沙流里。
“都别动！”云燕立刻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她说道：“别用力拔脚，动作要慢，不然我们几个女的拉不出来你俩，先抓绳子”她迅速解下腰间的麻绳甩了过去。
二呆抓住绳子，云燕接着说道：“五哥，你晃动双脚，动作要慢，先把周围沙子晃散，一只脚往外拔，我们几个合力拉。”
我按着云燕所言，单脚摆动外抽，从流沙中艰难地拔出身子，靴子上沾满了湿冷的、带着腥气的黑沙，我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这沙窝子真会吃人，底下软的。”
蓝玉儿用脚尖轻轻点了点旁边一块相对板结的沙地，那里立刻塌陷下去一小块，露出下面湿漉漉的黑泥，她冷冷道：“是水汽，还有别的东西，把底下的沙泡松了，像烂泥塘，看着点颜色，有发黑发暗的沙地就绕着走！”
我们只能像走雷区一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进，避开那些颜色异常、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的流沙漩涡。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速度慢得像蜗牛。
阿绣紧紧跟在我身后，每一次脚下的沙地传来异常的松动感，她都会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