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山雨欲来
不过赵敬森此时倒是直接问道：“你查到的跟什么有关？”
可杨奕军却说起了别的：“赵局，我来您这一是因为市局这档子事，二是因为这个（他指了指白纸上的幽灵），至于三嘛，我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
“直说吧，前面的都是你的铺垫，这我清楚。”赵敬森也不打算兜圈子，“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急于知道所谓的真相。”
“赵局，我想知道的是……”杨奕军双眼直盯着赵敬森，像是要把对方给看透一般，但他知道这是办不到的，“刘星辰的真实身份。”
赵敬森眼神微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句：“这件事，想必你已经琢磨好几天了吧？”
杨奕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昨天下午冯思琴对他说的重大情况算是把最近几天的一些线索连成了一条线。先是何天树在郊区分局的警员宿舍遭遇夜闯持枪歹徒，而宿舍内部楼道的监控刚好遭到内部人员破坏；其次便是次日中午的午饭时间，何天树又遭持刀歹徒意欲刺杀；另外就是，嫌犯鲍奎在受审时底气十足毫不动摇，感觉好像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死咬着不说一般；此外还有杨奕军依据职业本能察觉到的分局内部有人对其进行监视；再加上赵敬森局长瞒天过海般地将何天树故意从分局放跑，而后又不让他人知悉其下落，似有深意在其中……
杨奕军曾和郭彪谈过此事，皆认为赵局长似乎是不肯轻易取信手下的人，像是有所忌惮又像是在专门防着谁一般。而昨日赵局长又有意搁置何天树的杀人确证，拖着不肯签发通缉令，很明显是不想让手里掌控着的何天树就此落网。且不说何天树嫌疑巨大，就算何天树只是个普通的案件关系人，赵局长这么做也是担着极大风险的，说不定还会葬送其仕途。但赵局长依然义无反顾，直到一天后，市局竟然选择越过他直接通缉何天树……
杨奕军由此得知何天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赵局长就算是拼了仕途前程也要先保下他。而在其逃离分局之前，杨奕军早已察觉出赵局长对何天树涉嫌的那起命案关心得过度了。正如他曾经对郭彪所言：“赵局都多久没有亲自出过现场了？这几年咱们这地界也没啥大案要案，就算我不在，单单荒郊野地死了一个人他犯得着非要亲自出马吗？这何天树可是他老人家亲自带回来的啊，后来又亲自去找一个失踪的人证……这架势，简直就……”
当时他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何天树遭遇的第二次刺杀给打断了，其实他想说的是“简直就好像那个死者是他一个亲戚一样。”然而事后杨奕军仔细想过，“亲戚”这条线还是不够充分，赵敬森局长是多年的老刑侦了，不会因为自己亲戚的悲惨遭遇而如此着急忙慌。
死者刘星辰的身份一定不普通，后来赵局长对何天树那么看重，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因为刘星辰。只有何天树还掌控在他的手里，刘星辰的遇害之谜才能真正解开。市局突然这么来这么一着越级插手，非常明显让赵局长变得被动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最希望有人能够体会他的难处的，而这个人如果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刑侦队长的话，那自然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杨奕军也恰好是算到这一点，才斗胆向赵敬森直接打听刘星辰的身份的，同时也迫切地想验证他心里面的一个猜想——刘星辰之死会不会也和“冬虎”有关？反正据冯思琴的调查审讯，刺杀何天树的嫌疑人鲍奎几乎可以肯定是“冬虎”的人，而分局内部有内鬼在帮鲍奎，因此现在何天树已经算是和“冬虎”杠上了。他需要知道何天树的下落，以借由何天树这条线顺藤摸瓜查到“冬虎”身上去。
眼下，杨奕军一直在等着赵敬森回话，后者沉默良久，长叹一声，突然起身在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一叠档案袋来搁在桌上，随后打开了文件柜中的一个暗格，后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嵌在墙内的保险箱。杨奕军扬了扬眉，同时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当赵敬森从那个保险箱里掏出一份密封的档案袋时，杨奕军几乎已经猜到了里面会是什么。
那是一份加盖着“绝密”印章的个人简历，右上角贴着的半身彩色照片上是一张杨奕军昨天才亲眼见过的笑脸——只不过那是在分局的太平间里。而左上角的那个名字，此刻看来特别扎眼。
刘星辰。
杨奕军的确几乎猜到了里面的内容，刘星辰果然是赵局长手下的特情。只不过他没有完全猜准确，于是指着照片生硬地问：“赵局，他怎么……没穿警服？”
“他从来就不是警察。”赵敬森摇了摇头。
“噢，是这样啊。”杨奕军知道这种非警察队伍出身的特情的情况往往更加复杂，这与那些常向警察提供消息的社会线人不是一个性质，像刘星辰这样的绝对是少数。他于是又试探性地问道，“那您，把他放到哪里去了？”
赵敬森没有回答，只是把档案重新收好并按步骤给放了回去。杨奕军知道，赵局长这已经是把最重要的秘密告诉给他了，现在他要是还想知道更多，那么自己也必须拿出点有用的东西来。面对郊区分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这场隐秘斗争，如果老大和老二再各怀心思不互通有无的话，那么注定会遭到敌人的沉痛打击。此时此刻郊区分局面临两难——明的，市局给了很大的压力；暗的，分局内部还有内鬼在作祟。赵局长和杨队长就算之前再怎么有嫌隙，这时候也都得放在一边。保持信息对等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非常之重要。他一边看着赵局长放材料，一边用橡皮把刚才在白纸上画的图擦得几乎一干二净。
擦完后杨奕军长舒了一口气，把前天下午在技侦组大办公室确定有内鬼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局长，之后又提到了昨天下午冯思琴来分局的真实意图，但还没说那个被盯上的势力名字。不过杨奕军敏锐地注意到，当他说起市局经侦大队的正副队长凌殿初和黄庆岚时，赵局长眼前明显闪过了一丝光芒。杨奕军最后说到他自己，声称他也要参与调查那股势力，不管该势力手眼通天也好，反正他不怕。他们警察这个职业本就意味着危机四伏，要想瓦解一些黑恶势力，付出代价是肯定的，哪怕是牺牲个人性命也在所不惜。
赵敬森全程都没有打断杨奕军的讲述，但是越听到后面他的眉头皱得越紧。杨奕军在全部讲完了之后看似轻描淡写地问：“赵局，您知道那股势力叫什么吗？”
赵敬森早就没了疑问，却反过来问：“那你知道我把小刘放去了哪吗？”
两人的目光同时扫向那张刚才差不多擦干净了的白纸，然后杨奕军将纸一撕为二，二人各自拿了一只铅笔开始写写画画。
很快，两人都停笔了，各自交换。
杨奕军的纸上画着几朵六角形的雪花，雪花下面是一只形状简单的老虎。
赵敬森的纸上则是一个圆形图案，圆圈里面上部是“冬”字少下面两点，下部分那原本属于两点的部分则写的是一个“王”字，杨奕军昨天在手机查百度百科的时候见过，这是一个注册商标，潘知然在背诵的时候还特意多提了一嘴。
再清楚不过了，两人用两种不同的方式同时把那个名字给亮了出来。
冬虎。
局长和队长这会儿心照不宣地看向对方，彼此点了点头。随后赵敬森将两张纸放一块，掏出打火机烧了起来，搁在了烟灰缸里。看着那火苗渐渐小下去，两张纸也很快成了灰烬，赵敬森再倒上一点茶水，那玩意便成了黑糊糊的一堆墨泥。
片刻后杨奕军笑了起来：“赵局，这怎么搞得像是在演谍战片一样？”
“那还不是你小子先在这纸上画画来着？”赵敬森一本正经地说。
调侃归调侃，杨奕军很快还是严肃了起来，跟赵敬森商量着对策。查内部人员谁向市局打小报告这种事，杨奕军打算让他徒弟实习刑警潘知然来练练手。
此外关于自刘星辰遇害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案子，他初步打算和冯思琴一起，再度审讯嫌犯鲍奎，看能不能从其身上挖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来，毕竟鲍奎留给他们的治安拘留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了，时日无多，这方面得要抓紧才行，争取在他还在郊区分局内时能有所突破。赵敬森对此高度赞成。
可是，无论是赵敬森局长还是杨奕军队长统统没有想到，留给他们再度审讯鲍奎的时间压根就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长，甚至可以说，短到让他们一个个都猝不及防……